娘曾经和我讲过,外祖父是当朝大员。
她自小锦衣玉食,被呵护着长大。
元宵节上被拐子得手后,卖来南方的偏远山沟。
她无数次想逃,但每一次还没跑出村就被村里的人抓回来。
每一次,都被打得半死。
后来,就不再逃了。
认命了。
忘记自己曾经的身份,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农妇。
因为村里的人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如死。
她只能认命。
她说,好在生了我。
有我陪着,再苦的日子都像有了盼头。
我问。
「你那么恨爹,为什么会喜欢有爹血脉的我呢?」
她轻笑,温柔地给我梳头。
「因为,生了你后,娘就坏了身子,无法生育了。你是娘的救星啊!」
那时候的我不懂。
反而觉得是自己害了娘。
后来,看着村里那些妇人被丈夫典当给别人生子。
每年生一个。
生了女儿还要挨打。
有些被人活活打死了。
有些在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死了。
娘每一次遇见这样的场景,就会转过头去默默地落泪。
「生孩子就是走鬼门关,在大夫都没有的村里,几乎九死一生。」
我更不明白了。
「那女子应当很珍贵才对,那些人为什么还把小妹妹们扔到塔里?」
娘听后紧紧将我搂在怀里,眸中满是悲切。
「因为,愚昧!」
娘告诉我,京城的人家不这样,因为富。
就算重男轻女,也不会扔了。
富人家子女众多,多个女孩,也不过多双筷子的事。
往后联姻,也能带来更多的人脉。
而贫穷的农村,因为生计困难,才会有女孩一出生就被抛弃的情况。
在娘的讲述里,我知道外面的世界不一样,知道外祖父很强。
于是,我又有了疑问。
「为什么那么强的外祖父,会弄丢了女儿,还找不到女儿?」
说到这里,娘亲沉默了。
很久很久以后,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「富贵人家虽然不会丢弃女儿,但极为重视女子贞洁。一旦女儿丢失,大多会当她死了,不会花人力物力去找的。」
她看着村里那些面容枯槁的村妇,无力地垂下眼。
「桃夭儿,娘亲给你谋了一条生路,但你切记不要和你外祖父相认。一是你外祖母会伤怀,二是富贵人家的门面不得有污,你会没命的。」
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。
因为柴房门外响起了狗爹焦急的敲门声。
「桃夭儿,外头忙出屁了,你咋还躲起来了?」
「马上来!」
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,眨着红红的眼睛又出去端盘子打杂了。
好在出去时,那夫人已经不在了。
据说是被相府的嫡长子找人架回去的。
说是夫人早年丧女,得了癔症。
见到乖巧的女孩,便以为是自己闺女。
夫人被带走后。
狗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,夜里歇业后把那张红纸撤了。
我却告诉他撤早了。
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。
刘夫子也笑他。
「事与愿违了吧?相府的力可没那么好借,那样的门第,最在乎门楣清白了。」
狗爹气得踹翻了好几条凳子。
「恶心,恶心,哪哪都恶心,这世道恶心透了。」
他发着脾气。
不久后,又灰溜溜地重新写了一张红纸贴出去。
只是这一次,把娘的年龄改大了,走失的年月说早了些。
娘亲是十三岁元宵灯会被拐。
他就写成十六岁端午被拐。
次日有人问起。
他只道:「年纪大了,记性不好。」
铺子里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听后,从座位上站起来。
路过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,满意地点点头。
「你是个懂事的,但京城就别呆了,容易丢命。」
说完,便云淡风轻地走了。
只余狗爹满腹憋屈地站在那里。
后来,听人说,那人是相府的管事,叫陆行。
手段厉害得很,以前在战场上跟相爷一起打过草原人,是草原人最厌恶的黑心军师。
有多黑?
呵!
那年军粮紧缺,相爷问谋士们有何良策。
其他人一筹莫展,陆行却一脸自在。
「相爷,前方有两个村,一共三千余村民。」
相爷怒骂。
「此地贫寒,村民自己都吃不饱,哪里来的余粮给军队。」
陆行依旧笑。
「不是说了么,一共三千余村民。」
狗爹听刘夫子说完这个故事,有点云里雾里。
「嘛意思?陆行听不懂人话么?」
气得刘夫子一巴掌糊在他的脑门上。
「陆行的意思是,那三千余村民,就是行军粮。」
「草~」
狗爹疯了。
我却一脸平静,因为我一开始就听懂了。
这个故事,娘亲对我讲过。
她说:「大多时候,世道是疯的。」
疯子才能在这个世上,活得有滋有味。
狗爹不知道,那一战大捷,只是边境两座村庄被草原人屠灭,无一活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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